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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帽,流动着的时代物语

田雅静

2023年06月26日  浏览量:5

那日回家,赶上母亲整理东西,我也帮忙收拾,偶然在箱子里找到一顶父亲生前戴过的草帽。我不假思索,拿起来戴在头上。母亲眼睛有些湿润,缓缓地说:“草帽也用不着了!”我听出话里有话,赶紧摘下草帽,故意岔开话题:“是,现在都机械化了,连收麦子都改收割机啦!不用总在地里晒着,不用戴它了。”母亲轻抚着草帽说:“如今的确是好啊,一台收割机轻轻松松地就过了麦收。原来那会儿忒受罪,又热又累!”

我记得小时候麦子熟了,大家紧忙着收割抢麦收,各家各户都是全家总动员,割麦子,捆麦子,用拖拉机(原来是马车和人力车)运到麦场上,再用脱粒机脱粒。然后装口袋,选择晴天晾晒,摊开收起,倒腾好几回。收粮食太麻烦了!“我接着母亲的话说道。当年麦收的景象如在眼前——

母亲也一边回忆一边把草帽挂到墙上,回头说:”那会儿过麦收就是抢麦收,六月的天儿孩儿的脸——说变就变,跟老天爷抢收成,个个热火朝天,人人大汗淋漓,那会儿是真不容易!

大人们割完麦子,就打发孩子们去地里把落下的零星麦穗都捡回来,一点也不许浪费。只有在捡麦穗的时候大孩子才有机会申请一顶草帽戴,他们觉得无上荣光,小孩子则羡慕得不得了。天气虽热,但是大家比赛看谁捡得多,也不觉得热和累。小一点的孩子挎个小篮子,捡着捡着麦穗就追蚂蚱、逮蝈蝈去了。大一点的孩子们背个筐子,到远一点的地里去捡。捡回来的麦穗交给大人,男孩子咕嘟咕嘟喝一气儿凉水,抹一把脸,女孩子捋捋贴在前额汗湿的刘海,非常骄傲和自豪。午饭的时候,母亲看着孩子们流汗的花猫脸,多给加一个腌鸡蛋,就觉得好幸福,下午又去捡。

孩子们也像大人一样内心淳朴善良,不贪心,不耍滑,对一切事物充满了好奇。爸爸的大鞋子总想着去试试,下雨天的油布伞晴天也想拿出去玩,连大人们平时戴着的草帽都觉得神圣无比。记得其他人戴的都是一样的平顶带气孔的草帽,由洁净透气的麦秸结辫一圈圈编结而成,简单耐用。

那时候,草帽、雨伞、雨靴等用品对于穷困的人家而言,就算是奢侈品了。小时候总是向往着能有一顶属于自己的草帽,一把雨伞和一双雨靴,可是实现起来是那么遥远。心想,如果有一天真的能有一顶属于自己的草帽,我必定会在上面别一朵淡雅的小花,那将会多么有趣!

后来,有幸读到《草帽计》的故事,讲的是长征途中,贺龙同志带领一支红军队伍,从湘西向贵州进发,蒋介石的白军一路尾随盯住不放,一面派飞机在天上跟踪轰炸、扫射。在这紧要关头,贺龙同志选择了有利地形,看着战士们头上的草帽,心生一计,让大家将全部草帽丢在路边,然后隐藏起来。晒得人困马乏的白军戴上这些印着红五角星的草帽后,竟被自己的飞机误当作了红军,炸得血肉横飞。贺龙同志带领队伍巧妙地躲过了敌军的空袭,以智取胜,渡过难关,是为一段佳话。我无形中对草帽又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小草帽中,隐藏着大智慧,于是更加另眼相看。

得不到的总是好的。于是心心念念不忘,小小的心里总想有一天能够拥有全世界最美的草帽。长大以后,还是有着很深的草帽情结。也终于明白了拥有全世界的草帽是不可能的,但是看到各式各样的草帽还是忍不住会欢喜,会在橱窗前驻足。也不知道设计师们是怎么脑洞大开竭尽所能的,你能想象出来的样子有,你想不出来的样子也有。出行游玩的人们都戴着颜色各异不同款式不同材料的帽子,直让人眼花缭乱,但是仍然不能真正打动我。其实,最让我流连的还是打麦场上那流动的风景线,那跳跃着、飞舞着、欢腾着的草帽们!

烈日炎炎之下,火焰山一样的打麦场,农民伯伯全凭一顶草帽遮阳,挥汗如雨,又热又累,效率却不高。改革开放以后,土地承包到户,日子越来越好,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劳动工具越来越先进,终究那个苦和累的时代画上了句号。再看如今,翻天覆地的巨变,新农村新气象!农家人也开上了轿车,住上了楼房,用上了手机,还有空调的出现,车里、室内四季恒温,冬暖夏凉。芒种一过,方便快捷的大型收割机开进麦田,全凭电脑操控。这个巨大的机器人,解决了乡亲们的后顾之忧,再也不需要那般繁琐地收麦子了。打麦场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顶着烈日热闹壮观的草帽如云图,再也见不到了。也有一部分草帽继续留在山野村乡履行它的职责和义务,早出晚归辛勤劳作,还有一部分草帽告老还乡退隐山林,或挂墙面甘做饰品,或如母亲珍藏的草帽,安静沉默不谙世事。无论时光怎么变迁,生活怎么日新月异,再回首,悄然静驻,任天空云卷云舒,草帽,依然相看不厌,依然象征着辛勤劳动的人民群众,依然是独特而美好的代言,依然是流动着的时代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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