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建祥
这个名字连同这种吃食,对于我们六零后、七零后来说记忆犹新,像是打上了烙印一样,一辈子也挥之不去。
我从五六岁记事起,就知道小院的南墙根儿下常年放着两个棕褐色的坛子,身上一道道的横纹的,麻愣愣的,大约六七十公分高,细细的圆口儿,有十多公分大,像个蛤蟆一样,挺着个圆圆的大肚子,里边装满了萝卜、黄瓜、豆角、辣椒,甚至萝卜皮、萝卜缨、白菜心、菜疙瘩等等,每到吃饭的点儿,妈总是喊着我的名字:“强,快去拿点儿咸菜来……”我也乐此不疲的答应着,端着小碗儿,“嗖”的跑了出去,解开用塑料布密封的坛口儿,用一双特制的、加长的筷子在坛里扒拉来扒拉去,选出几样放到碗里跑进屋里送到妈手里。冬天还好,有储藏了一冬的大白菜、大萝卜和土豆啥的搭乎着有个热菜,等到了春天可就仅剩下坛里的这点儿宝贝了,别看吃腻了,还得省着吃。俗话说:好过的年,难过的春。那个时候不像如今有大棚菜,一年四季都有新鲜菜吃,等到了春天,家家户户都只能啃咸菜疙瘩了,有的人家人口多,连咸菜都得算计着吃,不然青黄不接,连咸菜都没得吃。那时,奶奶她老人家还健在,到了春上,妈就想着法儿的给没牙的奶奶做点热菜,其实也就是弄一把棒子面,打上一两个鸡蛋,再放些葱花、细盐搅拌均匀,放到锅里和山芋、饽饽一起蒸熟吃,好像叫蒸面糊(发四音)。我知道这没有我们的份儿,只能乖乖地,还得小口儿的啃着自己的咸菜。
我有个初中同学,他高中是在离家十多里的镇子上读的。那时,他是住宿生,舍不得来回一块钱的车费,每周都是步行往返一次,回家拿吃食来,一带就是一个礼拜的干粮——每天的两个饽饽,两小段儿咸菜,标配,家里也是条件差的不行,多一点别的都没有。
高三那年,班里从外地转来一个男生,每当吃饭时,这个男生总是偷偷的躲到墙角里去吃。有一天,被我同学发现了,原来他连一口小小的咸菜都没有,偶尔从一个小纸包里拿出两颗盐粒儿来随着凉饽饽咽下去。于是我的同学“毅然”拿出自己包里每餐一段分配好了的咸菜给了那个同学一段,推让半天,那个同学还是接受了,并津津有味的品尝、咀嚼着这佳肴般的美味。打那以后,我的同学每周都分一半咸菜给他,把自己的定量再减少一半。后来,我同学回家后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母亲知道了这个事,母亲非但没有埋怨他,还夸他说:好孩子,你做的对,同学间就应该互帮互爱。于是善良的母亲每周就多给他带上一份咸菜,给那个同学吃,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儿子忒受委屈,无非是家里再节省一点。
后来,我的同学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学的是物理专业,毕业分配后便失去了他的一切消息,据说他的工作单位是一家极保密的科研机构,连家里人都不能说。那些年,他几乎没回过家,直到最近几年,偶尔看到满头银发的他回家几次,攀谈中才得知这些鲜为人知的故事。而他那个同学,也考上了大学,学的是文科类,现如今成了我省小有名气的诗人、作家。
近年来随着党中央精准脱贫政策的实施,全国几千万人告别了贫困,全面过上了小康生活,鸡鸭鱼肉早已成为寻常菜品,山珍海味也不再新鲜,但是有时倒会勾起对往事的眷恋。到了饭店吃饭,最后总得让老板上一份他亲手秘制的小咸菜不算解馋。自家的饭桌上也是少不了这道菜的,只不过再不是过去只是用盐水直接腌制的那种老腌咸菜,而是用老抽、生抽、香叶、冰糖等多种材质精心秘制出来的,放到碗里,再倒上一股纯芝麻小磨香油,那叫一个香,一个过瘾,甚至成本要超过大鱼大肉,但却成为当下人们赖以解馋的美味珍馐。难怪现在又流行开一句顺口溜:“老腌咸菜窝窝头,媳妇孩子热炕头,疙瘩山芋秫米饭,给个县长都不换。”这种返璞归真岂不恰恰证明了现如今生活在蜜罐儿里的人们对党和国家的感恩和对美好生活的满足吗?